雁默/自由撰稿人
撰寫此文的同時,習近平抵達莫斯科,並在機場做了一次簡短的講話,重申「10年來,中俄堅持在不結盟、不對抗、不針對第三方基礎上鞏固和發展雙邊關係,樹立了相互尊重、和平共處、合作共贏的新型大國關係典範」。
這話不是第一次講,而是在中共官方文件內反復出現的概念,這次習到了俄羅斯再重複一次,可見其就是中國大戰略的主要訴求。此言的反面,即不點名批評美國搞「結盟」,「對抗」,「針對第三方」,不尊重他國,不習慣和平共處與合作共贏的「舊型大國關係」。
成功推動沙伊和解後,中國的大戰略已然非常清晰,即以「和平vs戰爭」作為中方的敘事主軸,對沖西方 —— 尤其是盎薩(美英加等國)民族 —— 的「民主vs專制」,「君子vs戰狼」的刻板敘事。
概念必須搭配具體「業績」方能展現力量,沙伊和解就是此敘事下的業績。沙伊可以握手言和,俄烏也可以,這便是北京想對全世界說的話,與想做的事。
「民主vs專制」是在政治體制上奪取話語權高地,「君子vs戰狼」是在文明性格上奪取話語權高地。在後殖民時代,西方在這種敘事下扮演正義的一方,於全球範圍內以民主之名掀起戰端,實行經濟剝削,並對遭受苦難的其他文明暗示這是「必要之惡」,過了戰禍與剝削這一關,就是天堂。
然而,過了一關又一關,苦難始終沒有結束,美國的單極霸權不是在維持世界秩序,而是維持「美國單極秩序」,在遠離美國本土的地方,他們掀起的戰禍沒有停過。直到中國具備了足夠的能力反對這種不公正敘事,在西方的話語權優勢下,以另一種敘事與之對抗。
如果促成和解,就是違反「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」,那麼顯然那個「規則」與「秩序」是錯誤的。中美對抗,已經進入到另一個階段,中國正在集中對抗的不是「美國」,而是美國內部的新保守主義陣營,因為他們是好戰份子,世界的亂源,錯誤規則與秩序的源頭。
身為台灣人,如果你對美國產生了懷疑,我幫你省點時間,頭號懷疑對象就是美國的新保守主義者。
麥卡錫,希拉蕊,龐佩奧,前國安顧問波頓,都是新保守主義份子;而因「拜登毀台論」受到台灣關注的嘉蘭.尼克森,就是新保守主義陣營的敵人,他們包含並不限於現實主義陣營,以及極左陣營,一致反對美國透支國力在全球範圍內鞏固霸權。
這並不是說,美國現實主義陣營與極左陣營就是「好人」,但至少,在和平發展的願望下,台灣與這些美國人屬於「平行線的戰友」,以反對新保守主義好戰份子拿台灣當炮灰,而他們還因此賺得滿盆滿缽。
如果你的願望是戰爭,那就是新保守主義份子的現成炮灰,死的是你,爽的是他們。當下的烏克蘭,就是新保守主義者的犧牲品,國破家亡,重建遙遙無期。
退一萬步說,台灣可以選擇和平,也可以選擇戰爭,但無論選擇什麼,都不應脫離現實,再怎麼說,也不能獻身給空洞的口號與含糊其詞的承諾,要死也得確認自己死得其所。怕就怕有人要用你的「歹死」換取他們的「好活」。
不要講「疑美論」?「疑美論」最多的地方,不在他處,就在美國。
最近外交事務(Foreign Affair)網站有一篇鞭辟入裏的文章,完整闡述了美國霸權迷夢的來源,撰文者是現實主義陣營的昆西研究所創始人之一,安德魯·J·巴切維奇 (ANDREW J. BACEVICH)。閱讀該文有助於理解美國那種十字軍式的好戰思維,以及清教徒式的善惡二元論粗暴。
巴切維奇指出,1950年美國國家安全會議NSC-68號文件,是二戰勝利後,隨即與蘇聯展開對抗的美國冷戰政策重要文件,也是美國霸權思維最權威的表達。該文件將「領導世界的責任」,以及「符合自由和民主原則的方式實現秩序和正義的義務」強加給美國,而要實現此「宏願」,就需要配備強大的軍事能力,並配置為全球警察部隊。
「為了做世界警察,治國方略成了軍事力量的附屬物」,巴切維奇主要不滿在這裡。
NSC-68不只主張軍備擴張,還主張即使在和平時期也要維持巨額軍費開支,以確保美國擁有拉幫結派的超強實力。霸權迷夢在韓戰,越戰都遭到了挫敗,但美國並未自夢中醒來。
根據美著名經濟學家傑佛里.薩科斯(Jeffrey D. Sachs)的說法,1970年代一群公知發起新保守主義運動,他們主張,美國必須在世界每個地區的軍事力量上佔據主導地位,並且必須對抗有朝一日可能挑戰美國主導地位的新興地區大國,為此,美軍應預先部署在全球數百個軍事基地,應準備好在必要時領導「有選擇的戰爭」。只有在對美國有利時,才需要動用聯合國組織。
薩科斯指控,新保守主義者於2006年就積極主張北約東擴,並不惜發動政變達標,他們認為西方支持的政變旨在提升西方在世界戰略要地的影響力,正當性十足,即便他們心知後果不見得負擔得起,但霸權必須維持。
新保守主義陣營的靠山,就是美國軍工產業,薩科斯舉例,如戰爭研究所(ISW)的資助者就是通用與雷神等國防承包商,而這是一個新保守主義智庫。
根據紐約時報資深國際記者馬克斯.費雪(Max Fisher)的說法,新保守主義的特徵是:混合了人道主義衝動,和對美國軍事力量近乎救世主的信仰,以及對被視為威脅和敗德的外部世界的深深恐懼。
新保守主義者被他們的敵人稱為Neocons,這些反對陣營則被新保守主義者貼上孤立主義(isolationism)標籤,簡言之,一方主張霸權擴張,另一方主張不干涉外部事務。
美國的好戰份子不只新保守主義者,還有自由主義鷹派,攻勢現實主義等政學小圈圈,他們的主張雖有細節上的差異,但都是霸權鼓吹者。
台灣綠營與其側翼公知並不見得都清楚自己舔的是哪一種美國派別—— 但很清楚他們的美國敵人是誰,像薩科斯就被打為「親共學者」—— 只要是反共的,主張抗中的,撿到籃裡都是菜,而我將新保守主義者視為台灣的頭號美國敵人,主因在於正是這群人主張北約東擴,為烏克蘭引來戰爭之後,又將台灣比做東亞烏克蘭,是積極推動武裝台灣的禍首。
時值「伊拉克戰爭」20週年,國際社會這幾天蜂擁檢討這場美國發動的戰爭,並幾乎都予以差評(包含親美的德國之聲,以及美國主流媒體),因為太多證據顯示美國入侵伊拉克的正義理由是蓄意捏造的,戰爭殘暴且代價高昂,非但完全沒有解決任何問題,更沒有為伊拉克帶來民主,而這場戰爭就是新保守主義者的「傑作」之一,可肥了他們背後的軍工產業。
巴切維奇批評,911事件後,美國發動的反恐戰爭耗資8兆美元,相較之下,拜登的重建美國預算不過九牛一毛。回憶1961年,巴切維奇提醒美國人,艾森豪總統曾警告,不可依靠「軍工複合體」災難性地崛起,知識淵博的公民應遏制這個龐大的軍事機器。但諷刺的是,美國人只記得「二戰英雄艾森豪將軍」,而不是「睿智的艾森豪總統」。
美國掀起的戰禍不斷,軍工複合體一路茁壯至今,而新保守主義者仍盤據在拜登政府內「包銷混亂」,遙控當下的俄烏衝突。
北京不只一次想幫助拜登遠離新保守主義勢力,但拜登是昏君,中共沒有成功。也是直到「氣球事件」,北京才基本放棄了拜登,乾脆以眼還眼,集中攻擊華盛頓的Neocons。
今年我們會清晰目睹中國大外交戰略,在中東,東歐,拉美,中亞,東南亞,非洲,大洋洲,北亞,與歐洲,以「和平vs戰爭」敘事全面出擊,反圍堵,並進而尋求孤立好戰的美國新保守主義勢力。
台灣問題是這盤大棋的其中一個環節,關心兩岸問題的人應該已意識到,唯有從中國的全球戰略視角看,才能了解目前大陸對台政策的用意,以及未來可能的發展。為何中共對台訴求和平?他們希望台灣遠離誰的支配?若任人支配可能引發什麼災難,答案其實很清楚。
小布希是美國霸權盛極而衰的轉折點,歐巴馬是小布希遺產的不情願繼承者,川普負責收拾爛攤,拜登則是十足十的敗家子。
當下的美國,內部空前分歧,負債累累,美元信用瀕臨破產,卻仍在擴張軍事力量,將國力虛耗在只有Neocons得利的陷阱裡,有點像冷戰後期的蘇聯。如果現在是一場新冷戰,美國正在自我瓦解的不歸路上奔馳,未來歷史會註記,本世紀直到中葉,就是美國衰亡史,新保守主義可能將被標定為禍首。
最近有一批學者標榜「反戰」,可喜之於我也納悶,不將好戰份子標定出來的反戰聲明,立足點怎麼會穩?既反對美國武裝台灣,又急切表明也反對訴求和平的中共,那你們到底在具體反對什麼?「反戰」是很便宜的口號不是嗎?
那些將你們打為投降派的就是台灣好戰份子,他們的主子就是美國的Neocons,主子的主子就是美國軍工複合體。反戰者都應說清楚,講明白,否則民眾聽不懂。
照片來源:Unsplash示意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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