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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雁默專欄】針對性脫鉤,重建美國半導體製造業有多難?
【雁默專欄】針對性脫鉤,重建美國半導體製造業有多難?

雁默/自由撰稿人

「中美科技戰」就是「世界科技戰」。科技業經過數十年的競合,就技術面而言,已是你泥中有我,我泥中有你的狀態,現在加入了政治因素,為原本在商業面與技術面激烈競爭的業界增添許多變數。我們可能正目睹有史以來最複雜的國際爭端,而作為未來科技基礎的半導體業,又是熱點中的熱點。

自去年第三季開始,一波意料之外的猛烈需求,將半導體產業推上了科技戰的最前緣,過度依賴台韓半導體製造,成了先進工業國的共同恐懼,瞬間強化了各方在產業鏈自主上的決心。

產業鏈自主意味著「短鏈」,短鏈意味著「脫鉤」,脫鉤意味著「選邊站」,選邊站意味著「業者難以自主」。台灣半導體業很強,但政治靠山很弱,保持技術上的「續強」求存是唯一的路,但即便如此,經得起「選邊站」而喪失另一邊大市場的風險嗎?

台美近來最密集的交往,就是在半導體產業上的合作,本文淺談美國的半導體戰略與難關。

美國復興製造業最大難關:成本

美國的半導體戰略,復興製造業是重中之重,雖為產業龍頭,想達標也是千難萬難,因為當前設計與製造分工的生態,是經過幾十年的自然演變而形成的,正如哈佛教授史兆威(Willy Shih)所言「問題存在多久,就得用多長時間解決」。

美國演變出設計與製造分工的原因,主要在於製造是「粗活」,發包出去有助於專注在利潤更為豐厚的設計「細活」上。

「粗活」的意思不是指粗工,而是指經營風險。半導體製造廠非常昂貴,又深度依賴景氣,若做不出規模就會賠大錢,IDM企業在設計端取得的利潤就會被生產端吃掉。白話說,就是很難養。美國英特爾在做大規模的過程中,迫使其他大廠放棄了這個昂貴而高風險的製造環節,轉而尋求外包模式,於是才有台灣晶圓代工產業 —— 一個中立的製造廠群。

2021年,台積電的資本支出預估在250 – 280億美元之間,超過國防預算的2倍以上;即便是製造環節技術要求最低的封測,龍頭日月光的資本支出也要16億美元,這「粗活」不是一般貴。

換言之,要快速實現產業鏈本土化,中短期內,美國,歐盟的最佳選擇是直接讓台廠在本土落地,而不是讓本土企業直面競爭壁壘,而這個模式中國大陸早就做了。因此關鍵在於,在美歐生產晶片的成本,有沒有競爭力。

生產成本,就是實現「美國製造」的最大難關,這也是為何在川普與拜登前後兩任,美國半導體業不斷公開討要政府補貼的原因。美國半導體協會(SIA)近日向拜登哀嚎,美國製造的晶片從1990年佔全球37%,到現在只剩12%。現在半導體供不應求,政府還不給錢補貼?大西洋彼岸的歐盟,則連10%都不到。

美國的政府補貼:「美國半導體激勵生產法」(CHIPS for America Act),「美國晶圓代工法」(American Foundries Act),都是百億美元以上的補貼,一方面提供給各州獎勵廠商落地,另一方面透過減稅,資助成立研發中心等方式讓製造在本土生根,目前尚未過審。

補貼政策,主要就是想降低廠商生產成本,否則即便有能力生產,沒有價格競爭力也是沒用。

台積電赴美設廠的考量關鍵在於政府補貼與優惠,當然也希望生態系統健全,這就牽涉到封測台廠的成本考量。台積電的毛利率超過50%,但日月光的毛利率僅15%,封測廠相對低的毛利率對成本的敏感度自然更高。

封測廠需要大量的低階勞工,這就觸及美國的短處,還得考慮工作文化。晶圓代工與封測廠都需要公共基礎建設,這也是美國的相對弱勢。這些都與成本相關,或許也是日月光至今對於在美擴廠有所猶豫的主因。

至於高耗水,電的產業特性,不知道考慮赴美的半導體台廠,是否對近日美國暴寒氣候所導致的大停電感到背脊發涼?

因此,不能只解決晶圓代工廠的成本問題,更需要解決封測廠的成本問題,否則很難形成一個健全優質的生態系統。若與美國本土封測廠搭配,那還得符合台積電的高標準要求。

成本,是幹這「粗活」的基本問題,晶圓代工講究的是高盈利水平與高資本支出之間的良性循環,一出手動輒百億,投資打水漂就傷筋動骨。在這麼大金額的遊戲裡,為了確保盈利大於支出,高產能利用率就是另一個關鍵。

高產能利用率除了仰賴高端技術,更仰賴市場,國際政治因素一旦參與了產業競爭,美國終歸還是要面對一個棘手問題:就算解決了成本問題,那市場光靠美國自身就夠了嗎?這就牽涉到脫鉤的問題。

針對性脫鉤

經過川普一陣亂搞,美國人深切體認到與中國全面脫鉤的不現實與劇痛感,轉而主張「針對性脫鉤」。

美國全國商會近日公布一份關於中美脫鉤的報告,詳列了全面脫勾美國必須付出的代價,其中在生產力與創造力的部分,該報告認為,一旦中美脫鉤,美企在國內開展研發以支持在中國業務的情況會愈來愈少,連帶減少其他國家在美國進行的這類活動,致使供應鏈與風險投資逐漸遠離美國。

在半導體業的部分,放棄中國市場意味著規模經濟與研發經費的減少,在全球技術供應鏈角色的弱化,讓半導體業「去美國化」,並激勵中國自主。這方面脫鉤將使半導體產業損失830億美元,12萬4千個就業機會。

因此,在涉及國安的半導體產業,美國應做有針對性的出口管制。報告指出,業內對川普針對華為的半導體禁令過於寬泛,有傷自身,故而呼籲拜登政府對管制清單進行重審。

如何在半導體領域繼續對中國卡脖子,又能有效降低對自身的傷害,且還能保住中國市場,這是一個大難題。因此可以預測,針對性脫鉤是一種動態調整的政策,管制清單不會固定不變,君不見就算是川普時期,清單歸清單,「開後門」的例子也不少見。

換言之,業內這樣的呼籲,其實只是希望拜登政府能夠鬆綁而已,或是,業界與拜登早有默契。合理推估,拜登會鬆綁部分美企與相對較不敏感的產品,難以鬆綁的是像台積電這種非美企的廠商與敏感產品。

以拜登政府與民主黨的屬性,針對性脫鉤的另一層意義「減少依賴」,是比較符合現實的戰略,也就是「供應鏈重組」,潛台詞是「減少對中國的依賴」。

供應鏈重組與同盟

對美國而言,半導體製造業的復興,完全由本土廠商自給自足,只可能是一個長期的目標,因此現階段只能走「供應鏈同盟」的概念。

川普時期就推動的「經濟繁榮網路」(Economic Prosperity Network),旨在推動一個新的,能與中國抗衡的「第二軌全球供應鏈」(中國被歸類為第一軌),各界預期拜登將延續這個戰略。

無論說法多麽道貌岸然,美國推動的第二軌供應鏈成員,自然得是美國認為可信賴的戰略夥伴,這也很合理。美國必須重塑對自己有利的全球化新階段來抗衡中國,在供應鏈的部分拉幫結派是肯定的。因此第二軌,就是一種針對性脫鉤。

只是,這種有對抗中國意味的第二軌,一定會讓企業有選邊站的疑慮:那中國市場怎麼辦?那麼所有問題就回歸到市場面了。

如果美國的半導體產業鏈自主,意味著「美國製造」只供給美國市場以及盟友市場,那這前提就預告著它的必然失敗,因為如前述,半導體產業非常昂貴,沒有全球市場難以支撐,且歐盟也想自主。因此之故,我對於「一個世界,兩套系統」的實現可能性至今抱疑。

兩套系統或許是美國的主觀願望,但從半導體業的屬性來看,它隱含兩種(以上)的研發路徑,兩種(以上)的市場佈局,更形複雜的併購策略與產業分工,每一種分道揚鑣都是鉅額的資源投入,要怎麼做?

故而,美國的半導體戰略說穿了,只是想透過產業鏈重組削弱中國供應鏈,順帶分散風險,並將與國安有關的科技,徹底清除「中國成份」,而不是放棄中國市場。甚而,透過重點鬆綁,維持中國對美國某些高端技術的依賴。

因此在半導體產業的部分,中美以及歐日等國,必須有一定程度的合作,也必然有一定程度的脫鉤,競合關係才是最有可能的發展。

合作的部分,理應是讓半導體產業在原則上保持中立,如台積電一直以來的自我定位。這也才是強調半導體主權的各方,以及業者的共同利益。從台灣業者的立場來看,放棄中國大陸市場是絕無可能的事,美國技術的完全封鎖也是一種愚行,反正川普路線就是不對。

總而言之,半導體業所牽涉的問題十分複雜,如果說中國完全自主需要時間,美國的完全自主耗時也不會比較短,歐盟,日本亦然,雖然國際角力必不可免,但這仍是一個需要各方合作的領域。

從「美國全國商會」的表態可知,中美在半導體問題上的對立會有所緩和,無論日後產業鏈有幾軌,終究得先回到理性的軌道上,面對現實。

這也是一場持久戰,各方都想擺脫對彼此的依賴,並拉攏台廠進駐先解燃眉之急,不過廠商畢竟是盈虧自負,遷廠建廠,成本與市場都得精打細算。

新聞照來源:Pexel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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